這是在近代日本文學中居重要地位的小說家遠藤周作於1993年發表的作品,也是他生前最後一部鉅作。藉由一個到印度旅行的日本旅行團成員的不同生命故事,道出現代人生活的迷茫與對生命的疏離無知;作者同時透過印度教、佛教、天主教、錫克教等不同宗教的碰觸,抒發其「萬流歸一」的宗教觀,而廣納眾生、沒有階級和種族意識之分的恆河,則化身為他心目中完美的宗教形象。恆河默默接納擁有階級意識強烈的印度人,無論是伸出腐爛手指乞討的女性,或被殺的甘地總理,恆河都一樣不拒絕,接受每一個人的骨灰。

不執著於個人的宗教觀(遠藤本人是很虔誠的天主教徒),也沒有創造出烏托邦式的生活,遠藤只是客觀地描繪著印度民眾與恆河間的親密關係,並藉著書中人物的迷惘與追尋,展現他心目中理想的宗教形象。沒有批判,也沒有嘲諷,全書文字間流露的滿是對生命的感悟和無私的博愛觀,細細讀來,實在叫人感動。


磯邊,一個每天忙著工作、無視於妻子重要性的中年男人,直到妻子罹患癌症倒下後,才猛然發現妻子之於自己的重要性,但為時已晚。妻子臨終前告訴磯邊:「我一定會轉世,在世界的某處。我們約好,一定要找到我喲!」為著妻子的遺言,為著自己心中的愧疚,磯邊決定前往印度旅行,尋找可能是妻子轉世的印度小女孩。

沼田,知名童話作家。當他生病住院動手術時,連醫生都覺得不樂觀的情況下,他卻意外康復了。沼田相信是病房裡的九官鳥代他受死,於是要去九官鳥的故鄉印度買鳥放生,並藉機多深入了解大自然生態。

木口,年輕時曾被派到緬甸打仗的成功企業家。戰爭期間,木口幾乎要戰亡,幸好一位同袍細心照顧他、餵他食物,才讓木口活了下來。只是當年救他一命的同袍,一生卻壓抑在戰爭時曾經吃死人肉求生的陰影中,必須藉由酒精麻痺自我。臨終前,同袍終於說出了自己不為人知的秘密,並得到心靈的救贖,安然而去。事業有成的木口決定到佛教起源地印度旅行,為戰友和當年眾多無辜受難戰士唸經超度。

三條夫婦,一對新婚的年輕夫婦,原本要到歐洲度蜜月,卻因當攝影助理的先生想拍攝一些可以叫好又叫作的攝影作品,提昇自己的地位,於是改道印度旅行。印度的髒亂與破舊,讓嬌嫩的三條太太抱怨不已,最後三條更因堅持要偷拍印度人火葬畫面而受到圍剿。

成瀨美津子,一個大學時代放蕩不羈的女人,因為無聊惡作劇,引誘了信奉天主教的男同學大津。當大津如願沈迷於美津子肉體時,她又厭惡地將對方一腳踢開,讓他痛不欲生。畢業後,美津子雖然嫁得金龜婿,但不同的生活方向和價值觀卻也叫她窒息,她猛然發現生命沒有依歸的自己,原來沒有愛與被愛的能力。昔日大津的影像總是不斷浮現,讓她不由自主想要追尋著大津的蹤跡去找出一些屬於生命的答案。於是,她決定啟程去印度尋找據說在恆河畔的大津,也尋找洋蔥(美津子年輕時不願稱呼上帝或神的名字,大津乃以洋蔥取代之)所帶給大津的生命啟示。

被美津子拋棄後的大津重返上帝懷抱,他發覺,原來神就像魔術師,什麼都能應用,連我們的脆弱、罪過也不例外;正如魔術師把難看的麻雀放入箱中,當他再度打開蓋子時,箱裡的麻雀已變成純白的鴿子。因為誘惑和拋棄,所以大津能以更堅定的心重返上帝懷抱。大學畢業後,大津前往巴黎神學院深造,希望能成為一個終生事奉上帝的神父,但始終擁有泛神論思想、認為「神擁有各種臉,不只是在歐洲的教會、小禮拜堂,神也在猶太教徒、佛教信徒、印度教信徒之中」的大津,卻被歐洲教會視為異教徒,無法晉升成正式神父。最後,他來到印度恆河,在這個生與死相互交會的河流裡,協助揹送身體虛弱得即將病死街頭的次等印度人民到達恆河,實現他們埋葬於恆河的最終心願,即使最後為了要拯救三條而被印度教徒誤毆致命於旦夕,大津仍然無怨無悔。

不同的觀光客,各有著不同的故事與目的。一趟行程下來,有人深愛上這個地方,有的人卻仍對它厭惡不已。離去的當下,也許他們沒有很深刻的領悟,但所見所思卻已在隱約間影響衝擊著他們,逐漸帶領他們用不同的思惟去領悟這世間萬物的道理。一如故事結尾,美津子學著印度女教徒穿著紗麗步入恆河,讓身體沈入水裡祈禱;波光粼粼中,她雖然還不清楚這一切的意義,但在無盡的追尋過程中,她已隱約了解到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。…..


整部小說裡,作者著墨最深的就是「大津」這個角色。即使是年輕時沈溺肉體而拋卻了上帝,但當被美津子鄙棄後重回上帝身邊,卻給了大津更深切的頓悟和信心:世間種種誘惑原來都抵不過上帝的愛,而不管人如何遺忘上帝,上帝總會在過錯和罪惡中將人再度拾回身邊。這樣全然給予的大愛,為何到了神學院和神父的世界就起了變化呢?歐洲的世界無法接受大津的泛愛論,失望的大津只好輾轉流落到印度恆河畔。在這塊種性制度分明的土地上,在這個孕育著泰瑞莎修女和甘地的土地上,大津終於領悟到他的宗教真理與犠牲奉獻的意義。揹負著即將死去的印度人到達恆河,大津覺得此時的自己有如背負著十字架的耶穌,沈默卻無怨無悔地為世人承担一身的苦難,並帶領他們的靈魂走向天國。因此,即便是穿著印度服、即便是為印度信徒工作,但大津的內在卻是如此豐富與滿足;思想與行動間,他看到了真理,也用實際行動見證了真理的存在。


「人選擇自己相信的神,大多是因著出生國家的文化、傳統,和各人的環境,這是理所當然的。歐洲人選擇基督教是因為家庭關係,或他的國家基督教文化興盛的緣故。中、近東的人信仰伊斯蘭教,許多印度人是印度教徒,並不是他們認真比較過其他宗教和自己信仰的宗教之後才選擇的。」「其實,所有各種宗教都是從不同的道路聚集到同一地點,只要能到達同樣的目的地,即使我們走的是不同的道路又無妨?」這其實也正是遠藤透過大津的身份不斷傳遞出來的宗教觀。的確,宗教間是不該有藩離,不該有誰尊誰卑的,正如佛陀和奧修不斷在強調的:「我們能夠帶領每一個人進入涅槃,進入全然的快樂,但是沒有『單單一個人』能夠獲得全然的快樂,因為每一個人都只是我們的一部份。」人我之間,其實都是一體的呀!

這本小說,除了有迂迴無盡的人物故事外,更多的是對於宗教之愛的反思。生命是一堂永遠都學不完的課程,每一個人、每一件事物都教會我們某些真理….但,如果我們的心不懂得打開、不懂得去愛每一個異己,我們的靈魂將永遠得不到救贖,也無法獲得真正的靜心與空吧!

一部值得現代人暫拋個人宗教立場、安靜細讀品味的好書;一本可以讓心打開、讓能量源源湧動的好書。有空,不妨讀讀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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